香港特稿:港版“居委会”试行半年成效惹议

香港选举制度经过改革后,区议会的地区服务角色已大幅削弱,港府改以建制派义工组织关爱队取代。关爱队的性质类似中国大陆的居民自治组织“居委会”,也被港人称为港版“居委会”,试行半年来,它的工作成效如何?有什么不足之处?

在台风“海葵”残留低压槽的影响下,香港9月7日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全港各区出现严重淹水、山泥倾泻,交通近乎瘫痪。

当天深夜凌晨,南区关爱队(华富北小区)队长张伟楠接获街坊通知港岛华富道出现淹水,立即通知政府有关部门派人到场疏导去水。他自己也亲自到现场跟进。经过工程人员的紧急处理,水位很快就降退,避免了情况进一步恶化。

但张伟楠的工作仍未结束。第二天(9月8日)黑色暴雨警告一取消,他就马不停蹄地到地区巡视。当他看到淹水的影响范围原来还包括华富道旁边的屋邨,导致附近居民出入不便,就迅速向有关部门反映屋邨的渠道出现淤塞问题,要求官方尽快处理。

香港2019年爆发反修例运动后,社会一度动荡不已。除了在2020年实施《香港国安法》平乱,中国中央政府也在2021年修改香港的选举制度,收紧香港所有级别的选举,包括行政长官、选举委员会委员、立法会议员、区议会议员的参选资格与产生办法,对香港落实“全面管治权”及“爱国者治港”。

翌年,香港特首李家超于《施政报告》中进一步宣布,在全港18区成立“地区服务及关爱队伍”(简称关爱队),凝聚社区资源和力量,以支援政府地区工作和加强地区网络。

根据官方的构思,全港18区将划分成452个小区,每小区设立一个关爱队小队。“关爱队”平日会开展关爱活动,例如探访有需要的人士、协助处理突发和紧急事故、协助政府传递信息,并向政府报告市民的意见。“关爱队”在香港属于“新生事物”,由于性质类似中国大陆的居民自治组织“居委会”,也被港人称为港版“居委会”。

今年3月,港府宣布在新界西的荃湾和港岛的南区两个地区成立关爱队,作为整个计划的试点。经过官方的遴选,两个地区再各分为19和17个小区,每个小区由中选的组织负责成立一支关爱队,与当区民政事务处签订资助协议后,在4、5月陆续投入运作,为期两年。

其中,中选的南区17支关爱队一共有187名小队成员。他们的目标是,在未来两年探访或接触约1万个长者户及1万个有需要的住户,包括低收入户、劏房户、渔民、长期病患者等,建立联系,并提供公共、社福、医疗等其他相关服务的资讯、申请或预约上述服务、基本的资讯科技协助等。

此外,17小队关爱队也会为小区量身打造多元化的服务,例如组织海上义工队为渔民进行简单渔船零件更换或维修、为有需要的家庭安装防滑扶手、办长者智能手机学习班、安装火警侦测器服务等,共提供近3000次支援服务,充分照顾社区需要。

张伟楠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华富北小区关爱队的成员大都扎根社区多年,大家对社区内居民的生活状况非常了解,关爱队一成立,短时间内已展开了对区内市民的政策教育、上门维修、探访等工作。

关爱队队长张伟楠(中)在地区服务街坊。(受访者提供)

张伟楠忆述,早前他与房屋署进行联合家访,了解到其中一名刚搬到华富邨两年的居民,住处遇到高空掷物、野鸽粪过多等问题,之后向港府反映。政府部门了解情况后,随即就解决了有关问题。

他认为,关爱队能够更有效地连结社区,以及让市民第一时间了解政府的政策,“以往的2014年占中、2019年反修例(运动),很大程度是地区居民不了解政府施政,在资讯不对等的情况下爆发。深入社区的关爱队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张伟楠也指出,政府不同部门在处理问题时会遇到框条限制,“例如食环署的人员在灭鼠行动时,不便进入三无大厦(即没有业主立案法团、没有任何居民组织及没有管理公司的大厦)清洁、宣传。而关爱队这个时候就刚好能出场,填补了这个灰色地带”。

完成全港18区关爱队遴选工作

港版“居委会”在荃湾和南区试验性推行半年后,港府在刚刚过去的9月底又陆续公布其他16个地区的关爱队遴选结果,至此完成了全港18区关爱队的遴选工作。

安利关爱队是九龙东部观塘区的一个小区关爱队。经过港府的遴选,未来两年这一小区的关爱队将由九龙东潮人联会负责。安利关爱队成员之一的地区工作者曾荣辉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表示,安利关爱队正密锣紧鼓筹备,待队伍正式宣布成立后,就会立即启动服务工作。

长期在地区工作的曾荣辉对关爱队充满期待。他以往参与的地区服务已十分多元化,例如定期为长者量血糖、血压等身体检查、义诊、家居简单维修、法律咨询、举办不同的节庆活动等。他说,关爱队成立后,除了以往的服务基础,会更加主动出击,了解区内每一位街坊所需,从而提供更贴心的支援,建立更紧密的社区联系,构建人情味社区。

曾荣辉(中)和关爱队伙伴探访区内年长居民。(受访者提供)

关爱队试行半年以来,香港社会也有一些质疑,包括入选的关爱队团体十之八九都是建制派背景,官方如此安排,被认为是要扶助建制派建立地区阵地。

温和民主派政党民协前主席冯检基举例说,港府要求申请成立关爱队的团体须举办过国庆等活动,等同于画了一个圈,规定什么人才可以申请成立关爱队。

他说:“民协、民主派不会搞这些爱国政治活动的,没有政治背景的居民协会也不会搞这些政治活动。如果以此为标准,一开始已经走歪,画了一个圈给建制派,建制派以外的团体已经不用申请了。”

而香港社会对关爱队过去半年的工作成效也有不同看法。地区服务及关爱发展基金(荃湾)早前投书近10万户,向街坊了解关爱队的情况,最后收回1800份有效问卷。结果显示,97%受访者得知荃湾关爱队讯息;55%受访者曾经接受关爱队服务,而当中95%人非常满意关爱队提供的支援。

民政事务局局长麦美娟说,荃湾作为政府推出关爱队的先行地区之一,区内19支关爱小队自运作以来,积极与居民建立联系,数月以来合共探访及接触超过3000个长者户,以及近1500个有需要的住户,并因应各小区内居民的不同需要,提供适切及到位的支援与服务。她认为,荃湾关爱队已成功发挥凝聚社区力量、支援政府地区工作、加强地区网络、为民解困等作用,“关爱队的热诚、努力、付出,也得到街坊的肯定及称赞”。 

然而,民主派背景的荃湾区议员刘卓裕在8月初进行类似的问卷调查,结果却发现,以10分为最高评分,大部分受访市民对关爱队评分只有1分。

该份调查一共得到166名荃湾居民回应。调查发现,约六成受访者未听过关爱队,逾七成受访者未曾见过关爱队出动,14.1%只见过一次。在50名曾见过关爱队出动的受访者中,主要在街上、私人屋苑和公屋或居屋见过关爱队服务。

上星期,香港两名50多岁的智障人士由于照顾他们的年迈母亲入院多月,结果饿死在家中。这起惨剧引起社会哗然,也引发不少人质疑,港府如果只容许建制派团体投入地区服务,服务覆盖不足、出现漏网之鱼的可能性,将比以往建制派、民主派竞相投入地区服务各自撒网的情况来得大。他们认为,如果这场悲剧其实可以避免。

学者:港府成立关爱队 和反修例运动有关

香港理工大学香港专上学院讲师陈伟强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港府成立关爱队,和2019年反修例运动有关。民主派区议员在反修例风波期间发起一连串反政府行动,令区议会本应关注地区民生的原来角色变质。北京过后出手修订香港选举制度,并大幅削弱区议会的地区服务角色,改以关爱队取代。

他指出,香港落实“爱国者治港”原则,成立关爱队无可厚非,但区议会和关爱队的角色不太一样。譬如,以前很多区议员是全职,要通过选举才能当选,所以很热心从事地区服务;关爱队的产生则是要港府同意,以及接受政府领导,“简单来说,区议员的老板是街坊,关爱队的老板是政府。关爱队未必有区议员那么大的动力服务街坊”。

陈伟强10多年前担任过区议员。他说,港府成立的关爱队被视为建制产物,占人口半数的民主派支持者,除了中间温和人士以外,政治立场坚定者未必愿意接受关爱队服务,意味着关爱队难以全面掌握社区需要。

关爱队成员基本上都是义工,图为一名义工在为社区居民安装洗手间扶手。(新华社)

关爱队成员都是义工

另一方面,公开资料显示,关爱队在两年内只会获得港府资助合共80万至120万港元(14万至21万新元),扣除必要的办公室租金和行政开支,关爱队成员基本上都是义工,不少有意竞逐的团体都要靠自己筹募经费,以符合服务指标,倍感吃力。关爱队的可持续性也受到社会的关注。

曾荣辉承认,每一区的关爱队成员都是在当区生活,熟悉区情、人脉的社区持份者;但由于政府规定了一定的服务承诺,在人手方面会比较紧张。

他建议说:“在一些大型紧急支援方面,政府可以考虑配对更多专业团体义工队,例如纪律部队义工队、医生医护义工队等,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可以增强社区支援的深度,以更好面对不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