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杨:回不去的欧洲

在德国慕尼黑转机去中欧,坐在机舱里等待起飞时,空服人员突然向所有乘客通报,因为机场人力短缺,无法装载托运行李。“你们的行李会跟着下一航班抵达。如果你必须和你的行李一起,请你现在下飞机。”

当一些乘客用不同口音的英语提问时,空服人员强硬的语气令人怀疑这还是不是记忆中的欧洲。“我刚说了,这是机场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

冠病疫情后的第一次欧洲行,人箱分离只是序幕。之后几天,中欧洪灾让奥地利联邦铁路多处瘫痪,客服人员不足,让一个个滞留的旅客苦等。一周后经德国另一机场转机,极为低效的边检大排长龙,险些误了回返新加坡的飞机。心急如焚的当下,目之所及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只好跑去老弱病残通道找职员通融,没想到只换来一句:“大家都延误了。除非你坐轮椅,抱歉,我帮不了你。”

不够人手装行李、不够人手做安检边检客服……欧洲的人力短缺到底是多严重?

慕尼黑机场官网还挂着去年底的招聘广告。行李搬运工起薪每月2772欧元(约3970新元),一周五天工作日共37.5小时,多出的每小时都以1.25倍支付,星期天和公共假期则是1.5甚至2倍,一年30天年假……这条件不算差,但显然还是招不够人。

近年来,有关德国劳动力短缺的报道不时见诸报端。公共交通等行业长期面对高达二三成的职位空缺,大学生驾有轨电车都快不算新鲜事了。

德国是欧洲发达经济体的缩影。现代欧洲打工人向来享受不错的工作与生活平衡,多到用不完的年假、四天工作日的选项……已经很好命,但他们自己觉得还不够,工作时间持续缩减。据《金融时报》报道,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劳动人口如今平均每年比2010年少50个工时。欧洲中央银行曾预估,欧元区的雇员每月平均比2020年之前少工作近两小时,听起来不多,但其实相当于流失200万名全职员工。

白领可以自己炒老板鱿鱼,蓝领则加入大大小小的罢工。今年3月,德国多地公共交通大罢工,机场地勤人员也纷纷反抗。机场两天停摆,就足以让欧洲航空巨擘汉莎下调全年营业利润率约半个点,只好乖乖给员工加薪。

大规模罢工往往先是陷入僵局,然后以劳资双方各让一步,以几年内分阶段加薪某个百分点的协议收场。相比近日美国码头工人大罢工一次过要求六年内涨薪六成,欧洲的工会大多要求两三年里涨薪百分之十几,已经算客气了。

罢工这些年来像季风般如期而至,且屡屡得逞,说到底是因为雇主在人力紧缺的现实面前只能举白旗。西欧国家人口结构性的改变意味着,开放移民几乎是解决人力短缺的唯一出路,可欧盟多国近年来右翼政党的明显崛起,却在给出相反的答案。

在认为移民会摧毁欧洲生活方式的“大取代”理论能占有一席之地的今天,不禁要问,欧洲的生活方式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优雅,那它的背后到底是多少人勤劳的双手在维持。

有时,想要保持某种生活方式,需要一群原本和你生活方式不同的人。

(作者是《联合早报》影音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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