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欧洲国家对中国的纠结心态

因为工党在野的14年,无法接收到所有关于中国的材料,尤其是国家安全方面的,如何平衡经济与国家安全,估计是未来工党政府处理英中关系时继续无法绕开的难题。

北约对中国可谓耐心十足。至上周北约首次公开指责北京是“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的决定性助推者(decisive enabler)”为止,成员国之间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耗时近两年半方才达成共识。

我曾认为“西方”是个坚不可破的集体名词。特朗普执政美国时期,这个名词却破防了,因为特朗普主张只关注美国,欧洲和北约都与己无关。直到拜登执政,又重建西方阵营。但在拜登执政期间,在俄罗斯与中国的促成下,全球南方国家开始集结,试图集体撬动美国长达70余年的世界领头羊地位。

奥巴马时期对于中国的不满,都只藏在美国政府的肚子里。后来美国政府公开表达对中国的戒心,始于特朗普时代的贸易战。中国政府曾经希望拜登即位后,能让火气降温。表面温和的拜登对待中国不算强硬,但亦不软弱。如今美国两党虽然左右翼两极分化严重,但在中国问题上已经高度统一。

但很长的时间里,一个强大的中国在欧洲国家眼里并不意味着挑战,更不是威胁,可能还是机会。尤其那些经济上已长期习惯依赖中国的欧洲机构,如大学、奢侈品企业、汽车业、日用品进口商等等,中国市场和中国制造都是最好的利润来源。况且,中国挑战的只是美国,而葡萄牙、西班牙、法国、英国、德国等这些欧洲国家早就轮番做过欧洲老大,知道风水轮流转,未来世界的老大在遥远的亚洲(曾经以为是中国,最近视线又转到印度)。中美争霸当中,欧洲人一直在尝试获取渔翁得利的甜头。法国就是最好的例子,总统马克龙选择站在中美之间,试图做调和人。不久前中法两国元首还互访。

在耐心观望而一直不对中国明确批评的两年里,北约一直期待中国政府能放弃支持俄罗斯,因为同时与俄罗斯和中国对抗,不是明智选择。当年美国尼克逊联合中国对付苏联,成功了;但是否因此养虎成患,有待未来证明。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对中国的耐心也可谓长矣:一直被冷落,但一直俯首静候,希望等到中国政府转向的一天。但是,马克龙和泽连斯基都对中国失望了。今年5月初,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法国。马克龙敦促中国利用对俄罗斯的影响力结束乌克兰战争,得到的回复是,法中两国应在包括贸易的问题上,共同致力于防止全球集团之间出现”新冷战”。

6月2日,泽连斯基在香格里拉对话的问答环节中直接点名中国,指俄罗斯“利用中国的区域影响力,利用中国外交官,用尽一切手段”,破坏和平峰会。他说:“遗憾的是,如此巨大、独立、强大的中国,成了普京手中的工具。”

中俄关系是否如泽连斯基所说“中国是普京的工具”,不好判断。苏联共产党曾孕育中国政府、手把手带大、给予各种资金与技术支持;待毛泽东自己成了气候,想做社会主义阵营老大,就翻脸成了对头。普京进攻乌克兰之初,中国政府指挥下的舆论战,令大多数中国人(包括精英)曾经一度相信错在北约和美国;中国支持俄罗斯,意味着中国将可以在未来主宰普京。

工党政府仍未明确英中关系定位

根据北约对中国的批评推断,没有中国对俄罗斯的技术与物质援助,普京对乌克兰的战争不可能持续如此之长。但对一个贡献如此之大的中国,普京似乎无须在意中国的态度,他与朝鲜的互访与亲密接触,应该不受中国欢迎,但并未见中国对此公开表态——欢迎、无所谓还是生气——外界都不得而知。也许三个国家都在冒险踩钢丝。但中国坚决与俄罗斯站队,哪怕得罪视普京为最危险敌人的欧洲人也在所不惜,这个鱼与熊掌的选择,也要未来才能提供对错的判断凭据。

故此,等到现在,北约达成对中国的统一态度就顺理成章了,因为不再抱“中国会离开普京”的期望,未来同时对抗俄中两国,是必须接受的现实。

在北约峰会上,拜登左侧是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右侧则是英国新出炉的工党首相斯塔默,足见英国在北约的重要地位。但斯塔默治下的英国将怎样处理英中关系,至今仍没有清晰概念。

此前,保守党在大选中试图打“国际环境危险”之牌。今年5月,前首相苏纳克在英国发表的公开讲话里,直接挑明四个”专制国家轴心 “:中国、俄罗斯、朝鲜和伊朗,认为它们是冷战以来最大的威胁。但在整个大选期间,外交事务都不是竞选重点。既然选民不关心,工党对未来英中关系就一直没有明确定位。

唯一的端倪来自斯塔默在北约的讲话,他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危险的新时代……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我们面临着俄罗斯的世代威胁,还有朝鲜和伊朗等国的帮助,中东和北非冲突不断、中国的挑战、恐怖主义。”

将中国表达成“挑战”,不是威胁,更不是专制国家核心,这大概是前保守党政府在2022年对中国的定位状态。不过,对于有大量支持“和平主义”(Pacifism)党员的工党而言,无论如何强调重视国家安全,在野14年后重回首相府,党员在重新认识国际现实之前的巨大鸿沟,斯塔默需要时间来衔接。新任工党外交部长拉米在选前曾许诺:“新政府上台100天内启动对伦敦与北京关系的审查”。因为工党在野的14年,无法接收到所有关于中国的材料,尤其是国家安全方面的,如何平衡经济与国家安全,估计是未来工党政府处理英中关系时继续无法绕开的难题。

故此,对于中国的态度,美国以外的西方,还将继续纠结。

作者是定居英国的双语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