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方济各到访新加坡的意义,当然超越本地39万5000人的天主教社群,也对新加坡乃至亚太区域宗教起到正面的作用。
教宗出访首站是有约2亿3000万回教徒人口的印度尼西亚。它有将近800万天主教人口。更重要的是,与宗教间冲突不断的其他地区相比,遵循“多元一体”(Bhinneka Tunggal Ika)原则的印尼,更以宗教间相对宽容与和谐而著称。印尼宪法第29条保障国民宗教自由的权利。时至今日,旅游胜地峇厘岛的印度教信仰,以及婆罗浮屠的佛教遗存,都彰显印尼历史与现实中的宗教多样性。
教宗的行程包含与印尼宗教和社区领袖的会面,其中他对印尼首都伊斯蒂克拉尔回教堂的访问尤具象征意义。伊斯蒂克拉尔的意思是“独立”,这座东南亚最大的回教堂是为了纪念印尼独立而建。它位于独立广场,因此也是印尼的国家回教堂。在建造前,印尼首任总统苏卡诺特意坚持将它建在天主教印尼枢机主教驻扎地——圣母升天大教堂,以及基督教的以马内利教堂附近,以象征印尼“建国五原则”(Pancasila)所倡导的宗教和谐与宽容。
这座印尼国家回教堂的建筑师,是信仰路德新教的西拉班(Frederich Silaban)。回教堂与圣母升天大教堂之间还有一条地下隧道相联,因此,这条隧道被恰如其分地称为“友谊隧道”。早在2009年11月,宗座宗教对话委员会主席让·路易·托朗(Jean-Louis Tauran)枢机主教,在访问这座回教堂时就表示:“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真诚的邻里氛围。回教徒和天主教徒之间似乎没有隔阂。”一年后,美国时任总统奥巴马也特意造访这座回教堂。当时回教堂负责人向奥巴马介绍,在圣诞节期间,回教堂的停车场会被天主教堂的会众使用;而到了开斋节,大教堂的停车场则开放给回教徒。因此这次教宗也顺理成章地再次造访这座象征宗教和谐的圣域,并表示这座回教堂“是克服信仰和神学差异的兄弟团结的象征”。
新加坡是教宗出访的最后一站,虽然天主教徒只占本地总人口不到10%,但却是我们多元宗教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新加坡在教宗到访期间,也同样安排一系列宗教间对话活动,以加强新加坡宗教间的和谐与宽容,更显示宗教间对话与交流的重要性。
宗教间的互信互惠与相互交流极为重要。八世纪开始的阿巴斯王朝(Abbasid Caliphate,又译阿拔斯王朝)是建都于巴格达的回教政权,却对宗教间交流持开放态度,曾发起过翻译运动,将大量古希腊著作译成阿拉伯文,最后在文艺复兴时期反哺欧洲。同时期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在回教徒治下,各宗教也以和谐的方式共存了数百年。存世700多年的奥斯曼帝国,大部分时期也都崇尚文化多元并存。但很可惜,一旦保守主义与原教旨主义势力坐大之后,再加上现实中的经济边缘化与贫困化,就会催生出封闭与极端的宗教倾向。
有学界研究认为,比起中世纪天主教对于异端的残酷对待,当时的回教通常更为宽容,尤其是对“有经之人”(如基督徒与犹太教徒等)。但欧洲的基督教世界在经历过现代文明洗礼后脱胎换骨,其他宗教则可能还停留在历史之中。
基督教的现代化之路在16世纪经历马丁·路德、加尔文等人推动的宗教改革,打破教士阶层的垄断。此后启蒙运动的科学、理性主义,又为欧洲基督教众拓展视野,并为现代世俗国家奠定基础。欧洲工业革命之后,科技的突飞猛进又进一步为民众打开另外一扇窗口。宗教与思想自由,就此成为现代民主社会的基石。可见任何宗教,都要经过这个重要的自我蜕变与现代化进程,方能逐步跟上世界前进的步伐,也才可能更真诚地宽容对待异教与异见者,并与之平等交往。
9月5日教宗访问伊斯蒂克拉尔回教堂时,与印尼回教大教长纳沙鲁丁签署联合宣言,呼吁回教徒和天主教徒共同推动全球领袖应对气候变化与极端主义的威胁。在会面时,纳沙鲁丁俯身亲吻年迈教宗的头部,而教宗在离开回教堂前也亲吻纳沙鲁丁的手背。这种跨宗教间平等交流、展现友爱的重大象征意义,让宗教的至高义理尽在不言之中。
作者是本地文史爱好者、宗教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