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都老啦。”
拖着行李在北京首都机场东张西望，七年不见的王师傅认出我来，相见甚是高兴，我们相互打量，感叹岁月不留人。
2017年完成中国全国“两会”采访任务后，我就没再踏足帝都。北京予我的印象是个工作之地。旅行我喜欢去云南和四川，尝美食去广东，想看边境往来去东北或内蒙古，到首都这个政治中心只为工作。
北京变化很大，自然空气变好了，政治空气不同了。
2011年第一次驻京，赶上胡温执政的尾巴。那是中共十八大换届之前，舆论相对宽松，新闻很热闹。以精彩度而言，宛如电影情节的薄熙来案绝对排第一。其他如谢长廷以调酒之名访北京、陈光诚到美国使馆寻求庇护后转到朝阳医院就医、广东乌坎村委选举等，至今仍记忆犹新。
经历十多年的时间跨度，两岸关系已降至冰点，中美关系极不稳定，所谓“乌坎模式”早成过去式。新时代下，四平八稳的新闻居多，大V不再乱放嘴炮，体制内人士紧守政治纪律，外界更难打探消息，学者也更谨慎，对具名受访有所顾虑。
滑了滑手机联系簿，有时评人被关进牢里了，有自由派人士“润”到西方国家，部分学者不再公开评论时政，好些媒体朋友转行了。
或许是因暑假非高峰时段，又或疫后经济欲振乏力，北京出乎意料不堵车。车子引擎平稳无声，我这才意识到王师傅改开国产油电混合车，路上那些挂绿车牌的都是电动车，这是十几年前不曾想象过的景象。
在官方政策大力推动下，中国电动车不仅在国内冒出头，也因出口势头猛，成了西方反倾销打击对象。从鞋衣到小家电，再到电动车，中国在任何发展阶段都逃不过西方的反倾销利剑，但所涉产品的技术含量不断提升，也证明中国产业转型升级大有进展。
再过十年，会不会是中国制造的大飞机或芯片被西方制裁？
美国总统拜登宣布放弃参选，支持副手哈里斯上阵，尽管消息在北京凌晨两三点传出，仍冲上微博热搜。盛夏夜晚，有多少关心中美关系的人睡不着觉在滑手机？
十几年前，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是两大国最重要的定期磋商机制，美方由希拉里和盖特纳领衔，中方由王岐山和戴秉国带队。过往高层定期磋商与眼下关系冷淡形成强烈对比；拜登也将成为少数在任内不曾访华的美国总统。
在酒店房内打开央视新闻频道，意外听到Citywalk，Cityride等英文词汇。十几年前可不鼓励洋气说故事，官方还下发通知，要求在汉语出版物中禁止出现随意夹带使用英文单词或字母缩写等外国语言文字；禁止生造非中非外、含义不清的词语。
现在火爆全网的正是非中非外的“City不City？” 小红书说，这是个老外博主在中国旅游时创造的网络热梗，可理解为“时髦不时髦”“洋气不洋气”，连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都在记者会上回应。
中国大力宣传144小时过境免签政策掀起“China Travel”热潮，其背后思路相信是为改变疫后“老外少了”的印象，同时强调中国继续保持对外开放。
周休去天安门广场想来个说走就走的Citywalk，结果吃了闭门羹，原来进广场得至少提前一天预约，查证件后才能进入。这个标志性广场是北京必游之地，疫后早该取消预约制了。洋不洋气不重要，旅游景点保持开放性和便利性，让游客不扫兴是关键。
北京之变，最深刻体验还在日常科技应用。公司大楼改成刷脸进出，消费都用手机下单和扫码。担心隐私被侵犯？其实只要开了个头，接着在不同应用重复输入个人信息时就不再挂虑了。一机在手，便利无穷。酒店房内下单，餐饮快速送达，还是个不闹情绪的机器人派送。
只要够钱用，又没有太多政治想法或西方式民主诉求，只图安定与温饱，小康或中产在中国其实可以过得相当舒适。富人或民企老板反倒可能因政策没提供足够安全感而焦虑。
官方借助科技加强社会管控之下，个体循规蹈矩过日子的便利性增强，人与人之间想组织串联的难度加大。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长期可能形成某种“稳定的孤立感”，更多人似乎转到宠物身上找慰藉，办公楼隔壁商场在周末搞领养宠物活动，好不热闹。
宏观上最大的不同，是划时代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
任何词汇加上“中国式”前赘都变得有意思。我想起“中国式过马路”这个曾引发热议的词，即“凑够一撮人就可以走了，和红绿灯无关”。
与随意性的中国式过马路完全相反，中国式现代化是坚持在中共绝对领导下，带领全体中国人走一条非西方的发展路径，集体跨越无数条马路，直到达国家实现全面现代化的目的地为止。
中国若能走出这条路，将彻底打破现代化等于西方化的神话，直接挑战西方大国霸权，双方博弈势必加剧。中国式现代化成或不成，都必将成为影响世界的历史大事件，我们这一代人相信将有幸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