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花了很长时间,通过各种记忆政治的教育,把“反对种族清洗”作为历史教训,深深镌刻在民族记忆当中。在德国,只要有公司职员涉及种族歧视,就是犯下天条,很可能面对开除。因此,波茨坦阴谋实际上挑战德国人的道德底线。
德国是公认在战后反省第二次世界大战罪行最深刻的国家,并从中建立了一套被称为“防卫型民主”(Defensive Democracy,又译“战斗型民主)的机制,杜绝极端势力卷土重来的可能。这套“防卫型民主”机制吸收威玛共和被纳粹篡夺的历史教训,不允许“民主的敌人尝试以民主的手段颠覆民主制度本身”。然而,传媒最近揭露德国极右政党另类选择党(AFD)参与“波茨坦阴谋”,意图将约200万的德国移民迁移至北非,俨如1940年纳粹种族灭绝犹太人的“马达加斯加计划”翻版。事件绝对违反德国基本法,但国内对于是否动用防卫型民主机制取缔另类选择党,却莫衷一是。在法律的管辖范围内,有时无法解决真正的政治争议。
这场波茨坦阴谋在1月10日被德国调查报道媒体“Correctiv”报揭露。去年11月,共15名极右派在德国首都柏林附近的波茨坦地区的一处别墅聚集,讨论上面提到的“总体方案”,要把包括已是德国公民在内的200万移民驱赶出德国,迁移至北非某国家安置。有意思的是,这次波茨坦阴谋的地点,距离1942年纳粹高层商定种族灭绝犹太人的“万湖会议”会址不足八公里;也许是历史的巧合,也有人相信是极右人士的一种“历史致敬”仪式。
积怨已深的政治矛盾
近年来,另类选择党和“反另类选择党”的组织针锋相对,已成为德国政治上新闻不绝的争议点,即便没有这次波茨坦阴谋,两派之间的对决、矛盾爆发也是迟早的问题。只是这次的波茨坦阴谋终于坐实另类选择党有着“种族清洗”的计划,因此激起德国民众的普遍强烈反对情绪。
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花了很长时间,通过各种记忆政治的教育,把“反对种族清洗”作为历史教训,深深镌刻在民族记忆当中。在德国,只要有公司职员涉及种族歧视,就是犯下天条,很可能面对开除。因此,波茨坦阴谋实际上挑战德国人的道德底线,在1月19日至21日这个周末,德国处处都是游行示威的民众。据统计,全德国上下有30万人参加了这一系列的反极右游行,打出“反对仇恨”“捍卫民主”“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代了”等等口号。
另类选择党和相关极右人士的言论,经已触犯《德国基本法》的第三条、第16条和第21条;社民党已有超过25名议员根据《德国基本法》,联合呼吁取缔另类选择党。德国防卫型民主本身就有“反宪制政党禁止机制”,订明“政党宗旨或党员行为有意破坏或推翻自由和民主的基本秩序,或有意危害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生存的,该政党属违反宪法。政党违宪由联邦宪法法院予以裁判”。联邦宪法法院也曾在1952年和1956年,分别取缔了德国社会主义帝国党和德国共产党。不过,近年来,德国官方对于使用“取缔政党”的手段非常克制。
另类选择党不再是小政党
在2017年,德国极右政党国家民主党(现称“祖国”)一直以来敌视《德国基本法》,也和新纳粹主义关系密切,甚至德国合计16个州的内政部长都建议取缔该党,但最终宪法法院还是以“尚不足以对民主宪政构成威胁”为由,否决取缔案。
和国家民主党的情况不同,另类选择党已具有执政的可能,不再是一个边缘的小政党。去年12月,另类选择党诞生了第一位市长,并且在去年下半年的民调中获得约22%的支持,仅次于基民盟。按目前的发展趋势,另类选择党在将来有可能取得执政地位,真正威胁到德国的民主宪政秩序。
出生于奥地利的著名哲学家波普尔(Karl Popper)曾有著名的“宽容悖论”(Paradox of Tolerance),如果要保持社会的宽容,就不能宽容那些不宽容的人,否则就无从保持一个宽容、开放的社会。后来的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也同样认为,为了保障社会的宽容,为了自保,也可以取缔不宽容的言论和行为。
另类选择党及政治盟友的波茨坦阴谋,已在防卫型民主的战斗范围之内,但另类选择党的崛起有深厚的社会脉络,如西德、东德的矛盾、移民带来的社会问题,以及部分德国基层在全球化浪潮里成为输家。这些都不是取缔政党所能解决的。基民盟议员弗瑞(Thorsten Frei)就说:“像另类选择党这样的政党民调会这么高,一定有原因。侮辱选民是没有意义的。”他认为德国政府要解决问题的根源,制定真正良好的政策。
作者是旅居德国香港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