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奈:什么是全球南方?

这个词的主要价值是外交上的。虽然中国是位于北半球的一个正在与美国争夺全球影响力的中等收入国家,但它喜欢将自己描述为一个在全球南方发挥重要领导作用的发展中国家。对于记者和政治家来说,高收入、中等收入和低收入的术语说起来并不顺口,也不适合用在新闻标题中。由于缺乏替代短语,他们将继续使用“全球南方”。  

今时今日,“全球南方”这个词经常被使用。例如一些评论家警告说,以色列对加沙的入侵正使其“疏远全球南方”,我们还经常听到说“全球南方”希望乌克兰停火。但是,当人们使用它时,其实意味着什么呢?

在地理上,这个术语指的是赤道以南(在南半球)的32个国家,与之相对的是完全位于赤道以北的54个国家。然而,它经常被误导性地用作全球多数人的代称,尽管大多数全球人口都居于赤道以北(世界上大多数陆地也如此)。例如,我们经常听到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印度和第二多的中国正在争夺全球南方的领导权,两国2022年都为此举行了外交会议,但这两个国家却都在北半球。

因此,这个词更像是一个政治口号,而非对世界的准确描述。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取代那些不太被接受的术语的委婉说法。冷战期间,既不与美国结盟,也不与苏联集团结盟的国家被称为“第三世界”。1955年,不结盟国家在印度尼西亚万隆举行了自己的会议,至今仍有120个国家组建着一个松散的不结盟运动。

尽管如此,随着苏联在1991年解体,不结盟第三世界的理念也不再具备多大意义。有一段时间,人们经常提到“欠发达国家”,但这个词含有一定贬义,所以大家很快就开始使用“发展中国家”的说法。

尽管这一术语有其自身的问题(毕竟并不是所有低收入国家都是发展中国家),但事实证明,它在联合国外交方面是有用的。77国集团(G77)现在由135个国家组成,其存在的目的是促进集体经济利益。但在联合国语境之外,该组织却因为成员国之间存在太多差异,而无法发挥有意义的作用。

另一个流行术语是“新兴市场”,指的是印度、墨西哥、俄罗斯、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中国、巴西等国。2001年,时任高盛董事总经理吉姆·奥尼尔(Jim O’Neill)在一份报告文件中创造了首字母缩写“BRIC”(金砖国家),将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列为具有高增长潜力的新兴经济体。尽管他提供的是投资分析,但包括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内的一些政治领导人,都将该集团作为对抗美国全球影响力的潜在外交平台。

经过一系列会议,第一次金砖国家峰会于2009年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举行。第二年纳入南非后,BRIC(金砖四国)变成了BRICS(金砖五国)。随后在去年8月举行的金砖国家领导人第15次会晤上,南非总统拉马福萨(Cyril Ramaphosa)宣布六个新兴市场国家(阿根廷、埃及、埃塞俄比亚、伊朗,沙特和阿联酋)将于2024年1月1日加入该集团。

自从成为会议召集机构以来,金砖国家经常被视为全球南方的代表。但必须再次强调的是,巴西和南非(现在还有阿根廷)是仅有的两个来自南半球的成员国,即使作为第三世界的政治替代品,金砖五国在概念和组织上也相当有局限性。虽然它的一些成员是民主国家,但大多数是专制国家,同时许多国家之间存在持续的冲突。

例如,印度和中国就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争议边界地区发生过冲突;埃塞俄比亚和埃及在尼罗河水问题上存在争端;沙特和伊朗都在竞逐波斯湾地区的战略影响力。此外,俄罗斯的参与是对任何声称代表全球南方的嘲讽。

这个词的主要价值是外交上的。虽然中国是位于北半球的一个正在与美国争夺全球影响力的中等收入国家,但它喜欢将自己描述为一个在全球南方发挥重要领导作用的发展中国家。然而,我在最近一次访问北京期间,与中国学者的交谈中发现他们之间对此的认知差异。一些人认为,这一术语是一种有用的政治工具;另一些人则认为,更准确的术语将把世界分为高收入国家、中等收入国家和低收入国家。但即便如此,并非所有低收入国家都有相同的利益或优先事项。例如,索马里和洪都拉斯所面临的问题显然大不相同。

对于记者和政治家来说,高收入、中等收入和低收入的术语说起来并不顺口,也不适合用在新闻标题中。由于缺乏替代短语,他们将继续使用“全球南方”。但是,任何希望更准确地描述世界的人,都应该警惕这样一个误导性术语。

作者Joseph S. Nye, Jr是哈佛大学教授、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

英文原题:What Is the Global So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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