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冠病政策所造成的影响不会很快被遗忘。那三年，几乎每个城市都曾面临各种形式的封锁，而在政策高峰期，多达3亿7000万人被隔离在家中。2022年，当上海被封两个月时，经济学家曾担心中国的GDP将下降几个百分点。
三年来，中国的零冠病政策一直得到中国和国际媒体的高调报道。在疫情的首个阶段，中国大规模调动资源和执行严格的地区封锁被视为非常有效，并证明了专制权力的优势。但在疫苗投入使用，西方国家恢复正常的经济活动后，中国持续执行限制措施却越来越令人担忧。
然后，限制终于在2022年底解除，新闻不再报道，而中国的官方立场则是一片沉默。就在中国民众开始在经济上重新站稳脚跟，并对过去三年的情绪影响进行反思时，世界却已停止了关注。
然而，零冠病政策所造成的影响不会很快被遗忘。那三年，几乎每个城市都曾面临各种形式的封锁，而在政策高峰期，多达3亿7000万人被隔离在家中。中国的经济中心上海是受到最严厉封锁的城市之一。2022年，当上海被封两个月时，经济学家曾担心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下降几个百分点。
今天，随着整个城市经济的薪酬和岗位遭到削减，更多的人感受到了痛苦。通常支付高薪的科技和金融岗位已大幅削减了40%，就连薪酬较低但被认为更加稳定的公务员岗位也被大幅减薪。由于基准收入水平已经很低，这样的减薪尤其令人痛苦。2022年，中国城市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税后）为6224美元（约8324新元），美国则高达5万5832美元（当然，美国的价格较高；但并未高达8.97倍之多）。
更糟糕的是，2021年从中国科技行业开始的大规模裁员潮，随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仅2021年7月至2022年3月间，就有超过20万个科技岗位蒸发。而且，此数据并未考虑对金融或法律等密切相关领域所产生的连锁效应，更未考虑对消费和财富积累等更大范围的影响；这些领域受高薪科技岗位不成比例的影响。
可以说，中国更贫穷的农村地区所遭受的损失更大。2022年，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2777美元。一般而言，农村家庭通过在城市务工、向城市或国外游客开放游览，以及在城市市场销售茶叶或鲜花等高价值商品来补充农业收入。但在疫情清零期间，农村与城市市场及游客完全隔绝，导致居民只能靠务农，维持着生存水平的生活。
屋漏偏逢连夜雨，零冠病政策对公共支出的要求，进一步扩大地方政府的债务。目前，中国整体增长持续放缓，庞大的房地产行业正处于危机之中。这些经济问题恰恰在许多中国人遭受严重个人痛苦的时候发生。成百上千万的农民工因为居住在没有厨房的宿舍或公寓、长达数周或数月以快熟面维生，而受到心灵创伤。冠病疫情和封锁的全部成本仍在统计中。尽管疫情期间美国年轻人的自杀率显著上升，但2019年至2021年期间，中国的自杀率翻了一番之多。
当中国政府最终完全解除零冠病政策限制时，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仍处于低水平，而医院和医疗人员几乎没有时间准备好应对紧随其后的十亿级数的感染潮。鉴于病例规模巨大，中国的表现比许多人预期的都好。病毒并未变异成毒性更强的变体，而效力相对弱一些的中国疫苗，仍保护大部分人避免了严重疾病或死亡。估计有200万人在零冠病政策结束后的两个月内病死，但这意味着（拥有14亿人口的）中国的冠病死亡率仍然远低于美国。
中国更大的问题是，所有这些死亡均是突然发生的，导致殡仪馆不堪重负，迫使家属在无法履行传统丧葬习俗的情况下进行应急火化和丧葬。这些经历，再加上官方在此问题上的沉默，都留下一种无声但又显而易见的集体痛苦。
公众对这些挑战的反应各种各样。不足为奇的是，那些只知道中国疫情前“经济奇迹”的年轻人，是最有挫折感的。2022年6月，在中国完全停止发布此类数据之前，青年失业率创下了21.3%的历史新高。现在，许多中国年轻人只想放弃（“躺平”）或退出劳动力队伍成为“啃老族”。
老一辈中国人则更坚强一些。多数1990年代之前出生的中国人都经历过贫穷。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曾是世界最贫困的国家之一。仅仅一次歉收，就可能意味着农村爆发饥荒。1978年，城市居民的平均居住面积仅为3.6平方米（合39平方英尺）。年长的中国人可以忍受新的苦难，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们的子女仍会比他们同龄时过得更好。
一些人甚至对美中关系基调的改变持谨慎乐观态度。在长达数年的紧张局势不断加剧后，近期的外交活动，包括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于去年6月访华，以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美，都标志着美中关系正在恢复稳定，即使这一最重要的国际关系并未得到根本改善。稳定可以恢复国内、国际投资者对于中国经济的信心，从而带来更多的旅游、贸易、就业岗位和加薪。让更多中国人摆脱贫困，恢复正常生活的希望仍在。
作者是美国西北大学经济学教授，西北大学全球贫困研究实验室联席主任，中国经济实验室创始主任
英文原题：Zero-COVID’s Long Tail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