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4月1日发表了美国佐治亚理工大学王飞凌教授的文章《三观异同是中美竞争管理与转型关键》。我实在不敢苟同王教授的一些论点和论据,特写些文字,与王教授商榷。
仅争论文中观点,极易陷入白马非马之争,最后变成屠龙术之辩。所以,咱先谈论据。
《三观》一文的第一个并且是通篇最强有力的论据:从1952年到1953年,美国为了坚持给中国和北朝鲜战俘选择自己战后去向的自由,不惜在朝鲜战争中多打了15个月,额外牺牲1万多名美国士兵。
这个论据用于证明“美国政府为了维护个人自由,不惜血战到底”的观点,确实很有说服力。然而,《朝鲜战争:僵持岁月》(The Korean War: Years of Stalemate)一书(第17、18页)在说明这个道德动机的同时,也给出了“血战到底”的另外两个原因:一、战俘按自己意愿实现遣返,不必回到自己祖国,对西方而言,是在冷战中极有用的宣传;二、以此建立与《日内瓦战俘公约》并行的战俘自愿遣返权,对未来与共产国家的军队的战争中,将收获巨大红利。因为这些军队的战士知道,如果他们叛逃或投降,将不会被遣返他们的祖国。简而言之,实现这些战俘的自愿遣返,既有利于当前的宣传,更为将来的不战而胜创造条件。《三观》只提道德动机,未提美国政府的现实和长远利益考量,恐怕有失偏颇。
至于美国参加二战,恐怕不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信念和生活方式”。既然《三观》一文讨论的是中美关系,就用美国支援中国抗战的战略考虑,来为美国的动机做个注脚。
罗斯福总统的儿子埃利奥特(Elliott Roosevelt)在关于父亲的回忆录《就他所见》(As He Saw It)第53页中有以下对话:
埃利奥特问罗斯福,为什么要给中国援助?
罗斯福回答:如果没有中国的抵抗,日本将占领澳大利亚、印度和中东,在近东与德国会师,完全包围苏联,占领埃及,切断地中海所有的交通线……
罗斯福的回答证明了国际政治的基本准则:一国的价值观根源于该国的国家利益,服务于该国国家利益。
《三观》的结论是,中国须“内部变革与三观更新,其对外开放才能持续、其崛起才会和平顺利”。可惜,英国《金融时报》的美国编辑及专栏作家爱德华·卢斯(Edward Luce)似乎并不赞同这个观点。他在2023年3月8日的评论“中国对被美国遏制的看法是正确的”(China is right about US containment)一文中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中国是个民主政体,而不是一党专政的国家,中美之间的紧张关系是否还将持续?他的答案是:即便如此,中国也不会减少对美国的遏制的愤怒,美国也不会愿意与别国分享聚光灯。
简言之,要求中国改变三观以管理好中美竞争,恐怕是缘木求鱼。
作者是英国三橡技术公司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