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留着柔顺金发的美国女人身系围裙、怀抱婴儿，慢条斯理地在农场里种菜、为奶牛挤奶，这是社交媒体博主Hannah在短视频中展示的画面。她在婚后放弃了芭蕾舞事业，如今的生活围绕烘焙、丈夫和八个孩子展开，在IG上吸引了890万粉丝。
类似的博主在TikTok、IG等社媒上，并不少见。越来越多仿佛从1950年代家庭画报中穿越而来的白人女性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旗帜鲜明地表示追求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形式，倡导女性以家庭为中心的生活方式。这些视频很多加上tradwife的标签，即“传统妻子”（traditional wife）。这一风尚近年在北美走红，TikTok上带有tradwife标签的内容已积累逾7000万次观看量。
风潮之下，批评之声迭起。《商业内幕》《时尚》等媒体近两月接连发表报道，让读者从短视频营造的田园梦境走出，走进传统妻子更为全面的生活图景。远比想象中繁重和棘手的家务和农场劳作、生养孩子的艰辛、与丈夫的情感危机……这些暗流才是传统妻子田园梦境的底色。
当然，女性有权选择各种生活方式，但那些博主无疑过度美化传统妻子的生活，用精致的表演迎合粉丝期待，以看似无害的方式纾解观众的现实焦虑。比如，有近20万粉丝的传统妻子博主Estee，画着精致妆容做家务，对着镜头给须兼顾家庭的职业妇女建议——辞职回家就是绝佳解决方案。
这似乎呼应了美国保守主义再上高地的趋势。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的判决两年前被最高法院推翻，致使多数共和党所控制的州议会限制女性堕胎权。倾向保守主义的共和党利用反堕胎的话题，进而延伸论述到维持女性在传统核心家庭作为妻子的地位。社媒博主只是敏锐抓住了被这些议题裹挟的民众的焦虑情绪，为粉丝画饼充饥。
这不禁让人想起去年在中国网络上火起来的“全职儿女”概念，即年轻人脱产居家，做家务向父母领工资的生活方式。在中国经济下行、就业形势严峻、代际不公显著等因素构成的大背景下，全职儿女的选择实际上凸显了青年的困境。
但小红书、抖音等社媒博主出于流量的考量，描绘全职儿女无忧无虑的家里蹲流水账，虽与现实产生了巨大的撕裂，却与大洋彼岸的美国传统妻子生活画面意外重合。他们所宣称“为父母打工”比“为老板打工”更明智的口号，也与传统妻子提倡“以丈夫为中心”的原因不谋而合。
全职儿女和传统妻子两个领域的博主，都不约而同地将主人公定位在家庭的从属地位上，为观众提供通过依附他人过上美好生活的“证据”，让在现实社会中承压的普通人，寄希望在父权结构中寻求庇护，运用传统家庭的概念，将自己放在被负责的位置上，从而实现对安全感的幻想，却不知已掉入博主的叙事陷阱中，与真正把握人生的愿景背道而驰。
毕竟美梦易做不易醒，但在各色滤镜背后，被折叠在屏幕之下的，现实生活的复杂曲折才是正在进行时。卸下滤镜，屏幕背后，才是真正的世界。
（作者是《联合早报》多媒体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