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汉钧:从长堤百年看新马关系

政治领袖虽然经常强调两国是搬不走的邻居,但随时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而关系生变。两国的精英分子有某种竞争思维,有时还会互看不顺眼。

100年前的6月28日,海峡殖民地总督基里玛和柔佛苏丹依布拉欣,为新柔长堤主持剪彩开幕仪式。

从《联合早报》刊登的历史照片可以看出,开幕仪式相当隆重,有400多人出席,多个王室派代表参加,出席者大多穿上白色礼服,苏丹依布拉欣手持长剑。剪彩仪式进行时还有英国军机在上空飞过,柔佛当天还是公假。

相比之下,上周的100周年纪念仪式低调得多,出席的贵宾只有柔佛摄政王、柔佛州务大臣和新加坡外长,马来西亚联邦政府没派代表参加。

在长堤国界线举行的仪式规模比100年前小得多,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今天的长堤车水马龙,即便只是10分钟的仪式,也让越堤公众受困车龙中。有朋友原本计划当天上午到新山吃早餐,结果抵达新山已过了午餐时间。

长堤的交通堵塞是百年来不变的难题。准确来说,长堤未建成以前,人和货就靠渡轮密切往来。海峡殖民地政府因为柔佛海峡的渡轮服务不堪重负,而在1919年决定兴建长堤沟通两岸。

柔佛海峡两岸100多年来一直关系密切,即使在新马分家后的这近60年来,新柔一衣带水、唇齿相依的关系并没有减弱。只不过,正如《联合早报》的新柔长堤百年专题报道中提到的,长堤“是一种既提供巨大便利与机会,又引人抱怨的矛盾存在”。

在政治关系上,新马领袖向来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两国虽是同根生,但分家时留下的伤痕依旧醒目。政治领袖虽然经常强调两国是搬不走的邻居,但随时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而关系生变。两国的精英分子有某种竞争思维,有时还会互看不顺眼。

从某个角度,尤其是对马来西亚一些精英分子来说,长堤不是乐见的存在。他们认为,长堤是人才流失的通道,是一些马来西亚企业仍爱使用的对外出口渠道,所以马来西亚向来不乏一些政客在某些时间点借“堤”发挥。柔佛州议会前议长阿里拉亚在1966年说过,长堤“对马来西亚来说更多是一种阻碍”,在政治上或经济上都毫无用处。前首相马哈迪更是几乎把一半的长堤拆掉。

最近马来西亚一名基金经理就反对建新隆高铁,认为高铁一旦建成,对马来西亚来说“将是一场灾难”,会加剧马来西亚的人才外流问题。

马来西亚有数以十万计的人在新加坡工作,对马来西亚来说是人力流失,但他们也为马来西亚带回外汇和刺激消费。此外,长堤每年也输送大批游客到马来西亚刺激旅游业和消费。因而在一些精英分子和保守政客眼中,长堤的确是矛盾的存在——它一方面导致人才流失,另一方面又输入外汇。

即便是老百姓,面对长堤也有一定的矛盾心情。在冠病疫情之前,没有人说得清长堤的重要性。新加坡人凭借强势新元到新山消费,惹来一些新山人皱眉头,当然也有服务业者满心欢喜。新山人也投诉新加坡人和在新加坡工作的马来西亚人推高物价和房价,导致新山成为马来西亚物价最高的地区。

冠病疫情期间,新马关闭国门,长堤一下子断了人流车龙,新山很多商家店面倒闭,人们一时苦不堪言,怀念往日的车水马龙。两年后新马国门一开,新加坡人再次涌入马来西亚,新山商家再次满心欢喜,但同时新加坡人也再次带去一些丑陋习性,例如手握新元却还是要添购受补贴的RON95汽油,惹来一些马来西亚人叫骂。

对新加坡来说,马来西亚是非常重要的人力源泉。新马人在历史文化背景方面高度相似,马来西亚人在新加坡工作极容易融入主流。马来西亚人日后成为新加坡公民,新加坡和新公民所须付出的成本,会比吸纳其他国家的新移民低得多。事实上,马来西亚一直是新加坡保持人口增长最重要的来源之一,每年有数不清的学生来新念书深造,还有很多人看准新加坡各方面的优势来新工作,然后逐渐落地生根。

面对新加坡人,少部分马来西亚人难免产生自卑心态,并且体现在日常生活之中,例如不知何时有马来西亚人以“马劳”一词自嘲,一些人因为“大马”而称新加坡“小新”,又或者看新加坡车主添油时摇晃车身而加以嘲笑。一些新加坡人到马来西亚消费,成天把1兑3或“很便宜”挂在嘴边,或者看不起马来西亚人,也确实惹人厌。

走笔至此,还是那一句:新马是搬不走的邻居,再互看不顺眼,也还是得放下歧见与成见,最好能多看对方的优点加强合作,应对区域乃至全球更大的不确定性与挑战。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新闻第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