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布雷默:特朗普回归对世界的意义

特朗普第一个任期的成就,是在利率处于历史低位、地缘政治环境总体良好的情况下取得的。两场地区战争,与中国日益激烈的竞争,低迷的全球经济,以及人工智能等颠覆性技术,都将对如今的特朗普的领导力提出全新要求。

特朗普在总统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任何人都不应感到意外。借助在2024年席卷全球、几乎使所有执政党在选举中遭受重创的前所未有的强烈“反现任”浪潮,美国第45任总统特朗普成了第47任总统。实际上,副总统哈里斯是今年所有面临选举的富裕国家现任领导人中,表现最好的一位。这应归功于她有条不紊的竞选活动、特朗普一直不受欢迎的候选人资格,以及美国领先世界的经济实力。

然而,这一切并不足以扭转局面。全球疫情后通货膨胀飙升造成物价居高不下,以及移民水平上升引发广泛选民不满,将美国分裂成两个党派回音室的极度两极化信息环境,使得哈里斯竞选团队几乎不可能有效应对这些不利因素。从来没有一个政党能在现任总统的支持率如此之低,又有如此多美国人认为国家正走在错误道路上时,保住白宫。由此看来,哈里斯在选举之夜落败乃意料之中。

凭着在几乎所有地区的几乎所有人口群体中的支持率都增加的优势,特朗普成为20年来首位赢得普选的共和党人。他上任后不仅拥有强大的民意授权,还将掌控国会两院,而且最高法院也是保守派占多数。这将使即将上任的政府,能够自由地制定特朗普的全面国内政策议程,彻底改造联邦政府,并在几乎没有独立制衡机制的情况下改写制度规范。但是,如果说特朗普的回归将对美国产生深远影响,对世界其他地区的影响可能更大。

许多人预计,特朗普第二个任期的美国外交政策,将只是他第一个任期的翻版。在第一任期内,除了逐步结束美国在阿富汗历时最长的战争外,没有发生其他重大战争。他甚至在外交政策上取得一些显著成就,包括重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促成《亚伯拉罕协议》的签署、在北约成员国之间实现更公平的费用分摊,以及在亚洲建立新的、更强大的安全联盟。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本人仍然是四年前的他,好坏兼有。特朗普的世界观也保持不变,他依然奉行咄咄逼人的单边主义和交易型“美国优先”外交政策方针。

但其他方面已发生变化。首先,尽管候任总统本人仍对治理事务不感兴趣,但他的第二任政府将充斥在意识形态上与他更为一致,且经验丰富的资深官员,他们准备从一开始就实施他的“美国优先”议程。经常遏制总统最具破坏性冲动的建制派职业官员,以及后来取代他们的那些经验不足的忠诚者,都已不在了。特朗普第二个任期的外交政策顾问,将比他第一个任期开始时更加忠诚,也比第一个任期结束时更有经验。

事情更可能朝着不利方向发展

最重要的是,自从他上次担任总统以来,世界已变得更危险。特朗普第一个任期的成就,是在利率处于历史低位、地缘政治环境总体良好的情况下取得的。两场地区战争,与中国日益激烈的竞争,俄罗斯、伊朗和朝鲜等流氓国家的胆大妄为所带来的严重混乱威胁,低迷的全球经济,以及人工智能等颠覆性技术,都将对特朗普的领导力提出全新的要求。

与2016年相比,现在的风险更高,难以捉摸的“美国优先”外交政策的影响也更加深远,出现更极端结果的可能性也更高。虽然特朗普仍将凭借他善于交易的方式,以及作为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总统所拥有的影响力,在外交政策上取得一些胜利,但在当前环境下,事情朝着不利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也要大得多。

这方面的最好例子就是中国。在拜登政府设法稳定两国关系后,特朗普将对中国采取更强硬的立场。首先,他将大幅提高对中国进口商品的关税,以解决双边贸易逆差问题。中国面临严重的经济问题,将谨慎行事,以避免不必要的危机。取决于特朗普的关税力度,以及中国是否认为有谈判的空间,而不是采取报复措施,事态升级有可能促使双方取得突破。但更有可能的是,特朗普鹰派内阁以及共和党国会议员所支持的对抗做法,将导致两国关系急剧恶化,并引发新的冷战,最终增加直接军事对抗的风险。

在中东,特朗普将试图扩大他标志性的《亚伯拉罕协议》,将沙特阿拉伯纳入其中,同时给予以色列一张空白支票,让它自行决定如何进行战争,而不会对其行动造成的人道主义代价或风险升级施加任何压力。最令人担忧的是,特朗普将支持,甚至积极鼓励有恃无恐的以色列总理内坦亚胡,做出一劳永逸地解决伊朗核威胁的决定。这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冲突和严重的能源中断。

相比之下,特朗普誓言要在“一天之内”,甚至可能在他就职之前,结束乌克兰战争。他将单方面向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俄罗斯总统普京施压,要求他们接受沿着当前战线停火的协议,并利用对基辅的军事援助作为对双方施压的筹码。他们是否会接受这些条件还是个未知数。

欧洲如何回应至关重要。处于北约前线的国家,即波兰、波罗的海国家和北欧国家,将乌克兰的防御视为关乎自身国家安全的生死存亡之事,如果美国退出,它们愿意承担保护乌克兰的巨额费用。其他国家则可能乐见俄乌达成停火协议,无论是出于意识形态上的原因(如匈牙利),还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如意大利),抑或是出于财政上的原因(如德国)。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可能会成为迫使欧洲最终团结起来,并激发欧盟采取更强大、更统一和“战略自主”的安全应对措施的事件。或者,它也可能加剧欧洲内部现有的分裂,严重削弱跨大西洋联盟,并招致俄罗斯的进一步侵略。

特朗普在地缘政治动荡加剧之际回归,将使全球进入一个动荡和不确定性加剧的时期。特朗普2.0更有可能同时带来灾难性的崩溃和难以置信的突破,这预示着地缘政治衰退将更加剧烈和深刻。

作者Ian Bremmer是美国政治学家、政治风险研究和咨询公司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创始人兼总裁

黄金顺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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