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积极角度来看,年轻人对方言的热忱,可能化为一种文化的探索,并引发他们提高华文水平的兴趣。
曾几何时,本地方言在一些年轻群体中成了香饽饽的用语,吃香起来了。
2004年讲华语运动25周年的标语“华语COOL”,莫非现在变成“方言COOL”?
6月9日《联合早报·实况报道》指出,近年来有更多学生、学者,以及民间机构,以不同方式推广方言学习,提高人们对传承方言的重视。
拉萨尔艺术学院应届毕业生张宏睿(25岁)客家话不流利,总觉得自己过去与祖父母沟通时有隔阂,说不出想对他们说的话。两个老人家已过世,他的力不从心变成了遗憾。他说,不少同辈也有这样的感触。他前年在构思毕业作品时,于是决定探讨方言课题,最近与另五名同学合作拍摄一部名为“Trilingual Education Programme”《三语教育计划》的20分钟短片。片中假想2035年的新加坡,华族学生在学校除了中英文双语,也学习一门华族方言,方言不够流利者处于劣势。片中另一名演员莱佛士书院学生郭璟佚(18岁)三年前与同学开展一个名为“莱讲方言”(Raffles Dialects)的兴趣小组,在校园内推广方言学习。
祖孙无法沟通成为新加坡推行讲华语运动的一个代价,这些年轻人突然发现方言的可贵,而要尽点力弥补过失,动机很单纯,他们的遗憾也很叫人感动。
一些宗乡会馆过去十年来也加大力度推广各自的方言,在圈子里以方言笼络乡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推广讲华语才是符合新加坡长远利益。
不少TikTok的年轻用户以方言制作视频,其实他们的华语也说得流利,“行有余力”,而学方言,不值得大惊小怪。年轻人掌握讲华语的基本能力之后,再来学习方言,并非太难。
新马一带的华人方言主要是中国南方方言,推行讲华语运动之初,方言被认为是粗俗的语言,这其实是很大的谬误。中国八大方言,七个在南方。自元、明、清以来,北方便是政治中心,北方话就是官话,要求趋同,今天称之为普通话。南方方言复杂且各自为政,又少变化,反而保存了不少古代的词汇用语,显得典雅古朴。如“好看的男人”,普通话称帅哥,很有时代感,闽南话到今天还是说“缘投”(yan tau),谁更典雅呢?
又例如“信”,闽南话叫“批”,走路叫“行路”,绳子叫“索”,喝茶叫“饮茶”,月亮叫“月娘”……根据易中天的《大话方言》一书,福建人的祖先多是来自北方,在吴国孙权称霸东南时来了不少吴人,带来了吴楚、江淮的方言,闽语里至今仍保留了不少原始吴语的特征。
新加坡建国初期,不少人失学或是小学未毕业便出来社会,许多服役人员教育水平不高,华语不行,英语更是“听无”,只会说福建话,因此,军队里以福建话为媒介语的“福建排”(Hokkien Platoon)应运而生,会讲福建话的军官、上士长等教官衣袋上还别了一个红色牌子以作识别。这个有趣现象维持不久,随着新加坡人的教育水平提高,一进入部队就自然而然适应“部队英语”,“福建排”很快完成历史任务。
新加坡人口头上掺杂了不少的马来语和英语词汇已被当成方言,如面包说成“Loti”,这是来自福建的人也听不懂的“福建话”。
把我们日常口头上的方言还原为有文字的方言,或是保留很有新马特色的方言词,也具有争论性。
中国北方语言里有很多俗语和歇后语,南方语言中也不少,福州话“养老鼠咬布袋”是我从小自大人口中听来,渐长后觉得这骂人的话还挺有意思。从积极角度来看,年轻人对方言的热忱,可能化为一种文化的探索,并引发他们提高华文水平的兴趣。
从中国大陆到东南亚一带一首流行多年,K歌时少不了的台语歌曲《爱拼才会赢》,其中两句歌词“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华语或闽南话都押韵,但闽南话听起来更有韵味。
现在年轻人当中兴起学习方言的风气,不少人乐见其成,似乎连政府也不紧张,本地特色的方言本来就是新加坡华族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经过两代方言文化的断层,已难以为继。如今本地方言是“枯木逢春”,或是“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年轻人学了方言之后到中国的福建、广东、海南等省份的城市也不一定有太多发挥的机会。一来南洋华人的方言终究有自己的词语特色,人家不一定完全听得懂;二来,中国的普通话政策几乎做到了秦始皇当年想都不敢想的“语同声”,如今上海街头听不到上海话,深圳路旁听不到广东话时,你就知道,不管你是学生、游客、投资者,学好华文、讲正确华语,多掌握一些成语典故,才是你走南闯北受用不尽的防身技能。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