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取消文化”阵营看来，美国教育如今存在缺陷。在这次以哈冲突发生后，大专校园内出现声讨以色列和反犹的声音，三所大学校长在听证会上以言论自由为名，不阻止这些言论的表现，令“反取消文化”阵营更强烈感受到自由主义在校园内已遭严重滥用。
“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这几年因政治两极化、非法移民和贫富悬殊等社会问题，在世界多个地方蔓延开来。10月初以来的以色列与哈马斯冲突，也带来新一轮的取消文化浪潮。美国因鞭挞反犹主义而衍生出来的取消文化冲突，更是在当地教育界延烧，令美国自特朗普入主白宫以来持续恶化的校园取消文化问题动向，更为引发关注。
以哈冲突造成美国社会濒临撕裂的边缘，亲以色列和亲巴勒斯坦阵营从国会、街头到学府严重对立，冲突不断。本月初，针对三所常春藤盟校的国会听证会，将这次对立带向了高潮。在面对共和党众议员关于“号召对犹太人进行种族灭绝是否违反了贵校政策”的提问时，哈佛大学校长盖伊（Claudine Gay）、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马吉尔（Liz Magill）与麻省理工大学校长科恩布鲁斯（Sally Kornbluth）因反复强调“要看情况”，而遭到强烈批评。
这场针对校园反犹主义的听证会，之所以被视为体现美国愈演愈烈的新取消文化冲突，主要是因为后续发展。包括两党众议员的74人联名致信三所大学董事会，要求三校校长辞职或将她们撤职，连拜登政府也批评了三位校长在听证会上的言论。但在这些批评声浪中，最受众矢之的是哈佛校长盖伊。她是哈佛史上第一位黑人校长，今年才上任，却一直争议不断，包括其资质、威望与学术成就，无法与诸多前任匹比，论文有抄袭之嫌等。但对她最尖锐的批评则是，她的任命是高等学府操弄“身份政治”的产物，指哈佛只是出于盖伊是女性而且是黑人，为了彰显大学支持多元化方针，才让她登上校长宝座。
取消文化与“身份政治”离不开关系，发展至今，甚至两者的因果关系也已模糊不清。盖伊的例子恰好反映出美国保守派或是民粹右派，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对惯常挥动取消文化棒子的自由主义派或左派进步阵营进行反扑。在特朗普入主白宫后，取消文化棒子有相当长时间是由自由主义派或左派进步阵营挥动主导，他们对特朗普的反移民与反精英十分反感，强烈拥护多元性和包容性，以至于在校园的大本营内，对那些不符合政治正确的人士和研究项目，都会加以排斥甚至驱逐。
拜登击败特朗普成为总统后，自由派或左派阵营在大学更是大受鼓舞，从捍卫多元性和包容性，进一步演变成坚持种族、性别和性取向等群体身份不容挑战。这些身份都被认为是理解人类的重要因素，凡是质疑或歧视这些身份者，都是“非我族类”，必须发动舆论加以讨伐，任何不利于这些身份认同的研究项目，都不应该获批准开展。
这种取消文化的校风，当然引起保守派或民粹右派的不满与反弹。在盖伊备受批判之前，反弹声浪不时散见于保守派学者论著中，近期更有共和党掌舵州属出手整顿校园管理层。海德特（Jonathan Haidt）与路加诺夫（Greg Lukianoff）2018年合著的《被溺爱的美国心灵》（The Coddling of the American Mind），就认为“道德相对主义”正在破坏大学学风，对学术界正产生退化效应。佛罗里达州和得克萨斯州今年就撤回了对高等教育多元性、公平和包容性倡议的资助。佛州州长，也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德桑蒂斯还接管了佛罗里达新学院，用盟友取代董事会，并促使三分之一的教职员工离开。
在“反取消文化”阵营看来，美国教育如今存在缺陷，包括情感上的安全主义优先于适当的教育；意识形态的正统观念和自我审查制度正在扼杀自由辩论；过分强调多样性和包容性牺牲了学术严谨性。如果不纠正这些缺陷，毕业生恐怕将无法为现实生活做好准备。此外，对学生的自由主义灌输，也困扰着这一阵营。在这次以哈冲突发生后，大专校园内出现声讨以色列和反犹的声音，三所大学校长在听证会上以言论自由为名，不阻止这些言论的表现，令“反取消文化”阵营更强烈感受到自由主义在校园内已遭严重滥用。
其实即便在美国的中间派，对于目前的取消文化与反取消文化相冲突的局面，也深感担忧。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政治学教授蒙克（Yascha Mounk）的新书《身份陷阱》（The Identity Trap）就指出，拥护多元性和包容性的阵营，标榜自身是进步力量，但他们所拥抱的未来愿景，即社会，将永远由不同身份群体的划分来定义，与对立阵营的维护“白人”身份权利的主张相比，其实并没占有道德制高点的优势。在校园内运用取消文化排除异己，也没赋予少数族裔任何改善与优势。美国最高法院6月间实际上结束了平权行动，禁止大学在招生时考虑种族因素，对于进步派来说，就是个警号。
《身份陷阱》作者所表达的忧虑并非无的放矢。取消文化在校园内的冲击日益显著，所引发的抗拒反击也自然与日俱增。根据个人权利与表达基金会的数据，在接受调查的教授中，有16%表示曾因演讲、教学或学术研究，而受到或被威胁纪律处分，7%的教授表示曾受到调查，多达29%受访者说，他们受到管理人员的压力，要求避免有争议的研究。随着总统大选脚步临近，校园取消文化冲突会否影响选情，也将成为各界关注的焦点。
（作者是本地时事评论员）
